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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9-6-15 19:33 编辑
卿卿如晤
博山 云止于水
周五是端午节，休息。昨天接到任务，让学生写现代诗，每首诗不超过50行，每人三首，六月中旬交。虽然我不会写诗，然私心爱极了诗歌，那简练的语言，那跳跃的思维，那芬芳悱恻或大气磅礴或轻灵飘逸的文字，似一个个精灵激荡着灵魂。
昨天，俊姿说他们班会多出两节课。那就读诗吧。散学后，去找诗集，没有找到。清晨无意间发现竟在窗台上那一堆书中，另外还发现了一本包着九九消寒图的一本书。那是一本《珍重待春风》的书中所赠，浑然淳厚的书法，每一笔画中都是字，竟从未仔细看，书皮上是我写的书名：历代文选，下册。翻开来，是竖版的文字，冯其庸主编，1963年8月北京第一版，定价才0.90元。从后面翻开的第一页上写着：越古老，越美好。虽然书页泛黄了，而书其实是很新的，几乎是无人翻阅、捧读，我遇到它的瞬间，就被它的素朴迷住了，私藏了。不想让它淹没在尘埃中，翻看过几次，需要极安静的内心才可以从竖排的繁体文字中感受到历代文人悱恻的情怀。
车上坡或拐弯时颠簸得厉害，就收起书了。再翻开时，翻到了文选最后一篇，是林觉民的《与妻书》，读着读着，不觉泪流满面。见字如晤，在细雨飘飞的清晨，在山河安然的现代社会，这样饱蘸家国之情、赤子之爱的绝笔信，似最深情的情书，在斯人已去，卿卿也香消玉殒多年之后，依然令人动容。言之无文行之不远，而文之真情，是远行之文打动人心的魅力所在。
字字皆是爱意，字字皆是血泪。想意映读到这尺素情长，而爱侣已逝，该是何等悲恸，九泉之下，觉民也会有心电感应，相和而哭。写此信时尚在人间，而读到此信时，已成阴间一鬼，至爱汝，曾愿汝死于吾前，却无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爱汝之心，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所以敢先汝而死，不顾汝也。读之，泪水肆意而下，以手拭泪，手背上清泪涟涟。
自觉民遇到意映惟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本是爱汝心切，故宁汝先死，其担悲也，却不得不先汝而去，在孙中山领导的广州起义中，觉民是敢死队长，受伤被捕，刑讯时慷慨陈词，不久就义，是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
写此家书之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想起写信之际，忆及缠绵往事，何以不悲从中来。双栖之所，窗外疏梅筛月，依稀掩映，今后，却只有一人独对，多少欢乐皆成悲痛。六七年前觉民逃家复归，意映泣告，今后远行，一定相告，愿随君行。而此次远行，竟是生离死别，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我依稀看到一灯如豆下，热血男儿幽咽哭泣，泪洒襟怀，尺素尽湿。
觉民英勇就义后，意映悲痛欲绝，欲追随觉民而去。觉民父母跪求，尚有幼儿需抚育，意映才愿意活下去。因悲伤过度，早产生下遗腹子。一年后，终因思念觉民过度，郁郁而终，年仅22岁！终是随君而去，这尘世上，人们常常说谁离了谁不能活，可是就是有这样的情感，你若离去，吾将相随。《倚天屠龙记》中的殷素素，在张翠山自刎身亡后，含笑叮嘱张无忌不要相信美貌的女子，然后也自刎而去。《雪山飞狐》中胡一刀身亡后，千娇百媚的胡夫人把胡斐托付给苗人凤后，以匕首自杀殉情而去。爱情达到这种境界，真是令人绝望，又令人欣慰。
这世间如此孤独苦迫，却终有一个“情”字，为人所眷恋，所痴迷，所忘我，在刀光剑影中，在官宦沉浮中，在为生活奔波中，在肉身沉重深陷的尘泥里，有那么一个人值得我们温柔想起，那眉目之间的温存，那傲然铁骨这的柔美，所有的苦难都变得风轻云淡。
现实生活也有如此爱情，而更伟大的是为了众生之相守，舍汝而去的大爱。大爱希声，这一篇洋洋洒洒的与妻书，是百年来最深情的情书，他们一生演绎的爱情，也是最凄美的爱妻，此爱浓郁，此情悲壮，此爱与天地共在。
泪水迷离中，那些字字泣血在心底一遍遍回响：吾平生未尝以吾所志语汝，是吾不是处；然语之，又恐汝日日为吾担忧。吾牺牲百死而不辞，而使汝担忧，的的非吾所忍。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汝可以模拟得之……
这是最美的情书，铮铮铁骨的男儿，细腻体贴的心思，不是诗歌胜似诗歌。若他们得以生于现代之中国，该是何等有幸，疏梅筛月，纱窗灯火中，该是怎样温馨甜美、令人神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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