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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止于水 于 2019-3-20 13:42 编辑
只要你还在就好
博山 云止于水
傍晚，坐在床沿上收拾床头乱叠的书。“炒啥菜，炒芹菜办？”听娘在外间说。我中午刚刚吃过了芹菜，可是吃什么都好，我对饮食和衣着并不挑剔。“炒菜椒办。”又听到娘说。也好，菜椒营养价值高，何况娘做菜是特别好吃。
推开门，外间地上放着一个铝盆，一只胖乎乎肉滚滚的大菜椒，深绿中微透着酒红，正等着切成长条，做成美味呢。娘却在我窗下的水瓮旁弯着腰，切黑乎乎的香菇。那是去年年前就买的，娘把盛香菇的袋子放在南屋，不再眼前，做菜时，总是忘记了。大上周，我说早晨面条放上，每天晚上，娘就拿进来两个，洗干净了，放在水瓮上的案板上。清晨，做面时，油热了，放入葱花，葱味飘出来后放入香菇，翻炒几下，倒入水，水沸后，抽细细一把面条放上，再把娘喜好的香菜切碎，放入，面条吃起来格外好吃。
上一周，娘没有再拿香菇放在案板上，应该是吃光了吧。可是，此刻，案板上方的不正是香菇吗。娘看见我出来，问：“炒着吃办，放上鸡蛋。”我答应着，心里有话要说，硬是忍住了。爹白细胞少，吃香菇和山药很有益处，所以，特意买了一大包香菇和一大捆铁棍山药，开车送了回来。年后，我还几次打电话，说娘你每天做香菇给爹吃啊，山药蒸上几根当饭吃。可是，前一阵，娘说，争了山药，你爹也不吃。我都没有看到山药在哪，原来放到冰箱里去了。放上就忘记了。去年腊月，村里来江湖人士卖净水器，爹花近三千元买了一台，无处安放，就把电冰箱抬到了南屋，隔得远了，什么东西放到里面，都不记得了。
回到房间。不一会听到娘喊我乳名，说吃饭了。
爹坐在茶几前，端着白瓷杯，在喝酒。桌子上，是一盘剩菜：豆芽。一大盘黑乎乎的香菇，靠近爹的一端少了一点。我坐下，拿起筷子吃起来。娘拿着筷子，巴拉巴拉就把七八块香菇片弄到一边，说：“不吃了不，不能吃白吃兰。”爹坐得端然，“你不是说炒菜椒，扎着又去弄这个。坏了就扔老。”我终于忍耐不住了，说：“和你说早点做了，也不听，前一阵吃那烂了的芹菜，芹菜好啊还是香菇啊。没事啊，怎么不能吃啊。”
“你吃那豆芽吧。”娘说。我不吃，那么冷的剩菜。娘怯怯的，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样子。看我还在一口口吃着香菇，满是担心地说：“你少吃点，省不行。我给你舀饭喝，解解毒。”没事啊，我自己去舀。
“我去炒菜椒吧。”娘起身去了外间，爹说他早已经吃完了，要炒你自己吃。娘终于没有去炒菜椒。爹吃完饭，就去床上躺下了。上周末，小慧给我打电话说爹又一次晕倒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好多天起，他就开始耕地了，推着耕地机在田地上轰隆轰隆干得起劲，一大片地，一个下午就耕出来了。第三天下午，竟又在二叔家那片地耕地。我远远喊：“停啊，老爹。”他也听不见。原来二叔的那块地也被爹给要了，每年给二叔五十元钱。不禁长叹一声，爹终不明白，他身体健康就是我们最大的盼望。他总以为多干点活，多赚点钱，不去花我们的钱才是正道。
去年，种了三大片地瓜，刨地瓜就花了半个多月。五六千斤地瓜，在二月初刚刚卖了，收地瓜的人，把大的、稍微有点毛病的地瓜都拣了出来。装好箱子后，联系人指着那些拣出来的一大堆地瓜说：“这些也给他吧。”娘答应了，两毛钱一斤装了三四百斤，和那些一元三角的相差了十多倍。最终，一年的辛苦换了不过五千元。烂了的，贱卖的，送人的。一年的辛苦，早不见踪迹。
爹累了。他的身体虚弱，可偏偏是个硬汉，逞能逞强，还痴爱喝酒。我在家的每一天都说，说得他都烦了。我还是不厌其烦。现在我连不厌其烦也觉得厌倦了，看着他喝酒，刚刚说出一句：一声不是说你不能喝酒吗？“你甭管……”
后面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爹让我给他买眼药水，我说他不能吃药。他又生气了，说你不给我拿我自己去拿。
本来很温暖的所在，那种悬在空气中的难言的氛围，令这个黄昏也似打翻了的五味瓶。人年纪大了之后，慢慢像个孩子，而子女的话语，他们也终不能懂得了。人和人之间永远存在着隔膜，不去想对方的初衷为何。每个人都捆束于所好所痴之中，坚守着自己的固执。
我去院子里洗衣服，娘也出来了。她说：“你拿回来的酥锅也都瞎了。”我走过去，拿起砂锅盖，一看，吃了不到一半的酥锅，长了厚厚一层毛，满是陈腐的味道。爹居然也出来了，站在院子里端着碗一边喝粥，一边说：“你偷着倒了不就是，非得说。”“没事，坏了就坏了，倒了吧。”我说。娘一边刷罐子，一边说：“我就是想说，不说就觉得过不去。”我笑起来，说了多好，非得和我爹说那是的，心里总觉得不安，说出来不就好了，啥东西坏了就坏了。
汤圆坏了，香菇坏了，酥锅坏了，西瓜坏了……那么多的事物，因为不在眼前，坏了，都没关系，只要心好好的，看到美好而喜悦，看到烦恼而勘破，看到失去而释然，还能会心一笑，还能唱着歌，哭着笑着就好。只要你还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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