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蓝征文 大栏子的摇铃声 周村 段奇

段奇作

       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若想有一点点的进步和宽容，就必须从小人物写起。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苦难，而我们不能因为稍稍富裕了，即将发达了，却忽视了苦难对于我们生命中的意义和价值。 这是一个千真万确的故事，讲来虽令人不胜唏嘘，但我觉得很有意义，因此要写出来与朋友们共享。
      生活在我们这座小城的人，不论大人小孩，凡是认识的都叫他大栏子。但是大栏子这三个字，我不知道确切应该怎样写，或许就像农村里把猪圈和羊圈，也叫做猪栏和羊栏一样吧？本故事的主人公是收垃圾的，因此我疑心大栏子之名，或许与他的工作性质有关，于是我只好用大栏子这三个字，姑且当作他的名字来写罢了。
     在我遥远的记忆里，大栏子始终孤零零一个人，他既无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更不知他姓甚名谁，突兀兀就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大栏子大长脸两头尖，像个枣核型的形状，长得身材很高，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身上整天穿的破破烂烂，衣服从上身似乎就再也没洗过，已脏的看不出本色。大栏子的智力上也有问题，拿现在的话来说，可能是轻度智障。他没上过学堂，好像干啥也不中用，但是为了生存，还得自价养活自价。当时我们街道居委会的人，就安排他专做街道收垃圾的活，有点类似于现在街道环卫工的角色。
     记得那个时候，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风花雪月的天。早晨天不亮的时候，大栏子已肩膀上套着车袢，拉着一辆厢式的大地排车出来。每走到街道一个合适的地方，大栏子就停下地排车，然后手上拿着一个大摇铃，晃啷啷晃啷啷地摇起来。寂静的街道听到摇铃声响，于是那些上学的孩子，知道该起床了；而那些大妈大婶大嫂们，则纷纷提着垃圾走出来。她们一边嘴上说着：“吆，大栏子来了，真早！”一边把手中的垃圾桶递到他手里，大栏子再把垃圾桶提得老高，把垃圾全倒进车里。
       大栏子摇着手中的大摇铃，就这样一个点一个点的走下去，直到垃圾车实在装不下，然后把这一车吃力的拉走。大栏子一车又一车，直到整个街道上的垃圾全部收净为止，而且晚上的时候，也是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大栏子一早一晚两遍摇铃的声音，我们都听得习惯了，每当晚上的摇铃声寂静下来，小孩子们就知道该睡觉了。即使不想睡觉，还想再淘一会，老妈都非得逼着：“天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功课呢！”    大栏子在的时候，大家伙都觉得很自然很正常，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样。但偶尔一两天，听不到大栏子摇铃的声音，家里的垃圾多的没处放。那些大妈大婶大嫂们，就会不自觉地嘀咕起来：“那个臭大栏子，不知又死哪去了？” 虽然人们骂他，但是我们街道的人，都知道他跑不远！
     大栏子能去哪儿呢？他兜里没有钱，又没有管饭的，即使偷偷地跑出去，顶多饿两天，歇歇身子骨，然后就乖乖地回来了。其实大栏子人很好，干活也很实诚，但收垃圾的活，实在太脏太累了！他就像磨道上的驴，一旦套上缰绳，就得一年到头不停歇地转下去！因此大栏子也有烦气，也有想逃避的时候，也得使使小性子，于是他就给自价放放假，偷偷跑出去待两天......居委会的人为安抚大栏子，不知啥时候送给他个收音机，这下哄得他高兴了。大栏子有事没事的时候，就把收音机弄出声响来，然后紧紧地贴在耳朵上，一边听一边还笑眯眯的。谁也不知道，他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不知不觉已是几十年过去，如今随着城市的发展，收垃圾的地排车都被大型的垃圾收集汽车代替，人们竟真得见不到大栏子的踪影。直到前几年，有一天在电视上，我忽然又见到大栏子，才知道他住进了养老院。只见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木偶似的被人摆布着，在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人照相......当时我还想：“唉！大栏子智力不行，一辈子没成个家，也没人真心关心他，如果他真能在养老院里呆下去，总算是个很不错的结局呢！”
      前两年，我的闺女考大学出去，我和爱人终于得闲了，每天晚饭后出去走走，成了我俩的必修科目。不料我在街面上又碰到大栏子，见他背着个油腻腻的编织袋，里边塞满了各式破烂。后来才得知，大栏子待的养老院，因经营管理不善破产了，每次碰上大栏子，我无论如何都要停下来，好歹和他说上几句话。不论多少，都给大栏子一些钱，让他每次都不落空。我总觉着，大栏子终归是我的乡党，我不想让他失望。我每次给大栏子钱，他还挺有礼貌，不住地对我鞠躬致谢。然后嘴里不住地对我胡乱喊着：“谢谢叔叔，谢谢大爷，谢谢大舅舅......”
      大栏子的年龄，比我可真大不少，想不到他竟如此地称呼我？每当这时候，我心中总是感觉不落忍，有股怪怪地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于是我赶紧对大栏子挥挥手：“走吧、走吧！”可是每当看着他蹒跚远去的背影，又突然产生个奇怪的念想，我多么想再听一次，大栏子的摇铃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