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乡村的天空，美得不像人间
云止于水
跑步的时候，可以思考。脚下的土地，和头顶的天空，偶尔疏忽而来，轻盈而去的飞鸟，都会引发你的思考。
喜欢看飞鸟掠过干净的天空。鸟从容的姿态是诗意的，若稍显慌张，便觉得失去了一只鸟的轻灵。而鸟慌张而去，或许是因为面临危险，它们是如此警觉，稍微的敌意便可被它们圆润小巧的眼睛读到。而我看着一只大鸟，几乎是不扇动翅膀地飞过，无声无息地停落在一棵槐树上。它的羽毛黑白相间，应该是喜鹊，众多鸟儿已经迁徙去了温暖的南方，而只有它们一年四季，从不离开。
它们似乎比人更像乡村的主人，安静地在土地，堰崖上停留，走动，慢慢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上，冬天，它们喜欢栖落在树梢上，远远看去，那是冬日枯树开出的花朵，如黑白照片，在净蓝的天空下，显得孤绝而融合。它们极少发出声响，偶尔的鸣叫也含着欢喜。
有时候你看到的是孤独的一只，有时候是三两只，在你路过之时，缓慢地从你经过的路边飞到附近一棵白杨树上，你无法懂得它的内心，是否它也会在树上遥遥地望着你，想对你倾诉它对这片土地和树林的感情呢。其实，存在本身已是最深的诉说。而你只是仰头看了一会儿，继续赶路。
夏秋之际，你根本不屑于注视它们。你更喜欢那不知何处飞来的白鹭，洁白的，离人很遥远，无法看清它真实的模样，每次都是惊鸿一瞥。于是在网络上查找它的样子，再次遇到它时看真实的白鸟飞翔的姿态是那么孤傲，它似乎不屑于靠近任何人类。只是在河岸，在水草间，水中干净的大石头上，静静地站立，或者孤独地行走，从不发出一丝声响。
而白鸟的样子，还是在人的心里生了根一样，无法剔除。十一放假后，多次经过河畔，每一次都期待再看一眼稍纵即逝的白影，却再也无缘。之前，还在担心，冬天到来之前它如何度过每一天。风霜雨雪，树木落尽了叶子，它再也无处躲藏。却不想，它比人更懂得如何生活，如何逃避伤害，如何傲然地过每一个自由飞翔的日子。
不像人们，不是活得太拘谨，就是太落魄。有一个流浪者，也在冬天来临之前，离开了。他没有翅膀，不会飞翔，他还处处依靠他人，讨要吃的，甚至需要在别人的屋檐下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很久以前，他独自住在山野一处山洞里，只是听说。后来，见到他栖身于一个村庄后面的小屋里，那是一处荒废的果园小屋，在一座高高的石桥之上，有时候黄昏去后面的地里，还会见到他，衣衫褴褛地坐在草屋边，低着头，感觉天地一下子局促起来。因为小时候父母总是拿他吓唬人，所有即使知道他不会伤害谁，见到，还是觉得害怕，远远地，迅速地跑开，生怕他会站起来，有什么骇人的动作。
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话。只记得他常年穿着一件灰色长衣，破烂不堪，背着一个包，也是灰到黑色，多少年都不曾清洗，他的头发乱蓬蓬的，满脸污秽，胡子拉碴的，却不记得他的眼睛。而眼睛失明心灵的窗户，当我们不与别人眼神相对时，就永远不会走入对方的心灵。我很少与人正视，更不用说这样一个浪迹之人了。夏天的时候，刚刚下过雨，去坐车，居然看到他也上车了，买票的问：“你上哪儿？””上博山。”“你有钱不？”没有。“”不行，下去，下去。“”不行啊……“他絮叨着怏怏地下车，他的长衫上还是湿湿的，不知前一夜他是如何在风雨里栖身的。他低着头，蹒跚地，孤单地走了，从那儿到他经常居住的地方很远，步行大约一两个小时吧。如果他去了城里，会怎么样呢？后来就没有再见到他，再后来听说他在一个清晨，安静地长眠在一个村大队的门口。心里隐隐伤痛，他在世时，不曾有任何方法相助他，他离开时，也只是默默祝福，愿他脱离了尘世和肉体之苦，可以在天堂里无忧了。
人怎样才能有尊严地活着？哪怕很卑微，却可以养活自己，有自己心爱的人和物陪伴，有精神和灵魂的追求。有人需要我们，我们可以给人们带来温暖、慰藉、诗意和陪伴。
或许，那些衣衫褴褛的乞讨者，他们亦是不孤独的，那些为情为爱为其他世间种种疯掉的人，他们再也不会为情所苦，为无名所折磨，而会成为一个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人，吃百家饭，住百家屋檐，那个他曾经爱恋的人，曾执着过的事，再也不会在脑海中闪现。听说，那个流浪者就是在青春年少时，爱人离去，才会堕入这种生命状态。所爱远去，父母已逝，再无人会心疼于他。他在尘世的孤独流浪，身体和灵魂早已分离。或许，在阖上眼的那一刻，痛苦才再一次降临，而此刻他的灵魂可以来去自如了，去了却未尽尘缘，或者真正明白尘世的苦乐不过如此。
他离开很久了，在学生的日记里，读到过悲悯的文字，或许我也必须写下一些文字，把曾经在心里对他的悲悯和感叹祝福表达，才可以释然了。
树上的鸟巢，远离尘世，高高在上，巢中的飞鸟看得见人世的悲喜欢欣，却从不发言，飞来飞去，直到有一天，我们看到的影子已不再是从前的影子，却依然不知，众多的飞鸟，你总是把这一只认成了那一只。或者每一个人你在别人心里，也是被容易混淆的吧。而我们以无分别心去看待众生的时候，苦和乐其实都无差别。飞翔和蜗居，安定和漂泊，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每一刻，都是独一无二的瞬间；每一幕，都是绝版的珍藏；每一个人，都无可取代；每一段时光，都无法重温。我的目光安静地栖落在那只鸟停歇的树上，一切乱了的，执迷着的，看不透的，都淡了。
唯有乡村的天空，那样美得不像人间，昨日最后一节课，放下所有，只看天空。而今天，所有的云朵都散尽了，只有淡蓝的天空，黛色的远山，空旷辽远。居然看到橡树上还有一片叶子没有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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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4 17: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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