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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东鲁散人 于 2015-1-13 18:15 编辑
【日记】 日落日升——从齐陵到齐都
文/马云超
五点半整束出发，骑自行车沿人民道东行，路旷，人稀，寂冷，偶有车过。街灯于路面印出树影，萧疏可爱。冷风刮面，幸有围脖贴身保护。转晏婴路延伸线东行，至309国道南转，一段下坡，即太公湖风景区。身影长长投在车前，车速急快。在太公青铜像下“扳鞍下马”，避风。东方地平线树梢上已微红，上白，再上蓝黑，疏星明月，皎皎惕透。有人或跑或走，或言语。一老者不辨面目，太公像前伏地三叩。车灯滑行于跨湖桥与路灯的机杼上，如赶织投梭。此时浑身冻透，原地蹦跳或慢跑，稍可减缓。注目天地变化。
六点半，太公广场浮现脚下，眼前即湖水。广场像大梦散去，露出清晰轮廓。有人边听歌边慢跑。繁星退场，唯有月边一星萤然可见。曙色绯红，给银否树剪影，如水墨勾勒，气象凊逸。近七点，太公姿态毕现，龙骧虎步，气度非凡。右跨长铗，仰面注视西南半轮明月。西风拂动胡须，凛然慷慨，不可比方。东天亮彻，自下而上白光弥漫，湖南田齐王陵及牛山水印清影。西，月下一摩天楼，为五星级酒店，倚天而伶仃。北，即太公像背后渭水河，再北为足球博物馆民间收藏馆等新建筑，皆在来时晏婴路南。
东方既白，湖面如一张伸展的宣纸。西天明月犹在，仿佛一位玉人陪伴我共赏日出。七点十五，太阳趁势欲出。湖面冰水半分，冰面微紫，水面浅灰。一只小鸟叽叽叽飞过，细碎空灵。水鸭子联翅盘桓湖上。那只小鸟兜身飞回，银亮，长尾，叽叽叽，老远还能听见。七点二十。天际树梢一窝玫瑰红，仿佛主角粉墨登场的序曲。红色渐次晕开。三五湖心岛还惺忪森郁，微波推漾，灰白蓝间杂。七点半，金乌跳出树梢，跃动湖边，我心明亮。一男子面湖大喊：啊——太阳——，啊——太阳——，这是对太阳的贊美和感谢。三分钟，太阳全身现出。水面金光一柱，垂直眼眸，两翼绯红，天水关照。泽披万物而无私，渐不可直视。
晨风凛而烈，身心颤抖，不可延伫。过淄河大桥，至齐陵镇，冷不可支，到蒸包铺吃三个素包一碗稀饭，转暖。遇一赶集卖炒栗子人，聊有顷，此人话糙理不糙，颇受教。饭后过淄河店村向南过函洞，迎面阳光灼灼，心情大好。喜鹊嗄嗄，犬吠唁唁。麦畦镀霜，化而凝珠，晶莹闪烁。时八点半，淡月依稀悬于树梢。 进入牛山谷，满眼沟壑交错，孟子曾说“牛山之木尝美矣”，牛山不高，遍布松树，在齐王陵西几千米。谷地树木多而杂，壤土金黄，不知名的鸟叫声各异，东一声西一声，不知究竟何处。日上三四竿。
时九点，到王陵最西之下。太阳滑翔山峦间，光影清晰如镂雕。山下果树历历。西南山采石裸崖突兀怪异，青灰色，与周围风景颇不和谐。 王陵间，冻土上一层浮土。秋后遗下的玉米茬根，地瓜花生收后翻开的新土，乱树纵横。有人在拾取折取枯枝嘠吱作响，鸡犬相闻。松柏皆新植，约两人高，无路。乱蓬杂草中取路。时有酸枣牵衣欲言又止，几枚小刺反被衣袖带走。树下羊粪粒粒，墨黑，树上酸枣颗颗，深红。 愈上，酸枣树愈小而多，横阻难进，土坡亦直立，时有塌落危险。密树中鸟语交加，牵树分开酸枣，上爬，突然刺破手指，血滴淋漓。南望群山逶迤，是为峱山和稷山，再南属青州。闻羊咩于山谷，鸟鸣树杪，温煦如春。山及顶全部松树，密不透风，不可跻身，绕行，形状不一小块平地交叠脚下，人说登山莫绝顶，于是沿东南坡下，半山，一间方十米许空屋，不闩不锁，墙角一捆竹竿别无它物，房前四五口积水瓦缸，应是灌溉之用。正南一废弃采石场，面貌狰狞，人类给造化一抹败笔，惋惜。阳光不怨不艾，抚慰伤痕累累的岩石，像坚忍的母亲。的确是里园，推开一扇柴扉才能出去。太公湖边听见旳那种小鸟叫声，叽叽叽，不绝耳畔。山下沙石路，左转向东，好奇心怂恿继续探访。路约一车宽，起伏平缓，两侧皆树。百步即到第二陵南麓，山腰以上全部松树，一小路中分东西，易攀登。几处裸土切面可见土色分层，一层石块如腰带环绕，更是显明，想工程之大，民力之多，唏嘘惊叹。
王陵山坡都是阶梯状，阶梯周匝如行星环。阳光始烈，暖，解围脖，敞衣襟，无风，远外爆竹和车行声，近处时或高低鸟鸣，林静，影深。到第二座王陵半腰，沿雨水冲刷的土沟上攀，路窄只容人，枝柯横阻，若是夏天，定是“空翠湿人衣” 了。人山倾角小，脚一打滑显些碰到鼻子，及时一串鸟鸣，笑我笨拙滑稽。脚下皆是土面，可想一场雨冲却多少土。二千多年雨侵风蚀，还如此巍然高耸，当初堪称“擎天柱”了。说是东方金字塔很形象，说是巴比塔存世不为过。可见先人伟大智慧和巨大能量。齐人，你不但是背弓的夷人之骄傲，更是华夏民族之柱础。山顶足迹交错，不知足迹下消失多少足迹，消失多少风云岁月，我这几痕算得了什么。“日出蓬蒿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人何其小，又何其大，人有自我，知彼知己，其它生物所不及也。想陵中先王正在安眠，我乘其梦中胆大妄为，无礼登其屋顶，不禁惊惶，于是北望烟雾中绰约新临淄和齐都镇，古今往来，物人皆非，若齐景公处此境况断不会老泪纵横吧!！迂回下山，阳光明晃晃，正在淬炼人间。
第三陵似无路，踩踏荆棘，拨开草木，喘吁上登，及顶（即便自然山峰，至高点未敢涉足，总要留一步。况是祖先安寝之地），始见东坡有路，沿循而下。三四陵之间有一宽深幽谷。谷底为麦地，青翠可爱，蓝石棉瓦小屋几间，屋后乔木密密。有羊咩不绝于林后。应是另一村民所属。 由南越山谷东侧南北沙石路，北行，右即第四王陵。层垒向上收去，松柏火炬树尤多，火炬树枝举颗颗红果，远看像含苞的辛荑花，深红饱满。 幽谷林后一片桃林。桃树飘逸翩然，想春日著花，如美人腮红朱唇粲然顾盼，流转曼妙。 终于觅得西北小路，仰迎东南白日，蹭蹬而行，惊林鸟若干，四散飞去，山坡平地破碎，可见后人辟地种田改动之迹像。为保护这片备选世界文化遗产，遍植果树和绿化树。
此陵山顶皆为蒿草和少量灌木。忽然，一只黄白花纹野兔跃出草丛，三跳两跳没入山坡林丛。登高远眺，西北为二王冢，以前登临过。正北齐陵鎮，正东青州山川垄亩。此彼间麦畦郁郁，恍不知已入冬。山中无历日，人与物皆然也。四王陵北并列三座规模略小陵墓，不知其祥，欲往访之。风西南而来，密疾，拂木萧萧，野草叮咛，如有人语。俯身支耳，它们说，人世盛衰如春秋代序，吾虽小弱而与山比寿，吾虽居高而不自高。故吾免凄怀之伤，得随风舞蹈逍遥。而君近日小恙不断，岂非贪嗔痴所因！我敛容以为然，颔首，拜揖而去。时，一列动车呼啸而去。彼熙熙攘攘之人故多，而迷途不知返者谁可解与?
中午许，登上四王陵北三小陵中间这座，山上蒿蒺藜半人高，羁縻纠葛。中间偏北一掘洞，深不见底，应是盗贼所为。最西小陵并不小，与四王陵高下相似。东北上，西南下，找到自行车，飞身跨车，猫腰蹬腿没几下，粼粼进入北齐路。出齐陵镇数里，路东，有齐桓公之子齐孝公姜昭墓。高八米，长形，隔数米麦地，拜谒。复北行到东龙池村，忽想起”秋到龙池月皎皎“乃临淄八景之一，不胜向往。午饭一碗羊肉汤两火烧，鲜美暖身。几经周折找到龙池，仅存青砖围绕的土坑。呆立边沿半晌，满怀茫然，谁还能理直气壮说“物是人非”？
经齐陵镇李官庄东南"嗟来之食"始作俑者黔敖墓，高七米，上多树，同围为苗圃。相对站立，不知所言。十五点半，日西斜，风略凉。爬山时，膝盖受伤，才觉疼，艰难向齐都镇骑行。西北千米，济青高速公路下即中国古车博物馆，望中红外墙及白边框。淄河滩，绵羊悠闲啃草，夕阳芦荻，如在天涯。风云流散，水土沉落，别种凄凉难以辨认。过皇城镇奔向齐都镇。到齐都镇天已灰色，穿衢走巷，信马由僵番。薄暮，翻越高速路桥，半小时即到临淄。一路走骑交替，一瘸一拐，膝关节强支到家。十七点半，夜帷拂动。出行一白天，伤痛掩去疲惫。草草晚饭，歪床上回想所遇所见:在四王陵遇到一对老夫妻，拄木棍，背包徒步山间，自带午饭，游历王陵南几座山，不简单。在四王陵一位推独轮车拾木柴老汉，热心带我查勘几处夯土层。又决定投宿齐都镇收看亚洲杯足球赛，（《战国策》载：’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鼓，斗鸡走狗，六博蹴鞠者。’临淄是‘世界足球起源地’。），旅店都是“大锅”信号，无直播，作罢。
临淄二十年，第一次零距离接触田齐王陵:第一次寻访临淄八景之“龙池秋月”，因地水下降，泉涸，不复当年风韵。触景伤怀，人与自然一方受害，必致双输。什么物质享受能抵得内心一池灵性之水? 第一次骑车走齐陵至皇城，皇城至齐都这两段路，又宽平又现代，一路赏心悦目。 第一次拜谒观瞻齐孝公和黔敖墓，前者是收拾狼藉政局的国君，后者是一失言千古恨的富人，与龙池遗迹构成小三角。车马馆亦在不远处，南齐陵北齐都连成一片，此地历史文化丰厚，蔚然壮观，望之兴叹。第一次独自单车走一白天，且想投宿离家几里地的齐都，在虚构的齐王宫里看一场现代蹴鞠，浪漫，奇幻，虽未遂亦开心不已。第一次拂晓骑车去太公湖看日出，棉衣裤棉围脖棉手套，瑟瑟发抖，奇观必在非常处非常时等待，寓之目得于心，美哉快哉！第一次有时空不我待的紧迫感，乡土乡情入眼入心，扑面风尘带来体味体验体量。心态变天地。第一次……，人生所遇所交时时做第一次想，无不合辙压韵，无不可亲可敬。寤寐思服的亲人，初衷不改的朋友，有始有终的爱人。如是想，就进了一步，如是做就有归路了。
现在，我心如调色板注了好几种颜色:太公湖日出的玫瑰色，田齐王陵沉思的墨绿色。淄河滩宁静的浅黄色，齐都薄暮的银灰色，我家斗室的橘黄色。睡前留言一句:有梦，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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