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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刊征文]我那一个班
周村、张志成
1969年我在公社的铁木厂里上班,是铁匠班。我们班没有班长,只有掌钳的和打下锤的,我就是打下锤的。班里只有一台65公斤的空气锤,大活干不了,很小的活也干不了,还是用人工的活儿多,很累。
我们班总共八个人,只有分工不同,没有师傅和徒弟之分,只有一位年老的师傅我们称呼他张大爷外,另三位掌钳的连姓名都不叫,也不知他们怎么弄来的乳名,一曰橔头子,一曰杨妮子,一曰勇子。我们打下锤的四个人,我叫张胖子,一位叫山林子,还有一位退伍志愿军战士叫狗蛋子。还有一位是我的同学,因为那人爱急眼,都直呼其姓曰小杜。我和小杜不敢称呼任何人的乳名,只好在他们的姓氏前面加个“老”字。因为那时侯,在学校里称呼老师也只是称老某同志的。
在所有的同事中,人们最看不起的是狗蛋子,他姓朱,名洪全,不满四十岁,是位志愿军战士,他不足一米六五的个头,没有文化,就连打下锤他也不会用巧劲。我们打铁的声音是“铛叮铛、铛叮铛,铛叮铛叮铛叮铛,”若老朱打锤的声音则是“铛叮铛叮铛叮铛叮……”得一个点儿打下来,他不会打歇锤,格外累。
而我独尊他,尊他是位打过仗的真军人,尊他是位从不居功自傲的人。他的说话和行为除了令人可怜之外,细想起来都是值得大家仰视得人。他是第四野战军的,他曾说过“四平四平,打了四回就打平了。”听来是笑话,经过读书才知道,在四野的历史上,四平战役连守加打的确是打了四次才打下来的。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公社驻地的野场子里放映了一部电影《黑山阻击战》,他看后嚎啕大哭,说:“我们打赢了黑山阻击战,电影上为什么没有我呀?”一时间成了人们笑话他的把柄。细想来,这能怪他吗?他根本不知道黑山阻击战赢得多惨烈,输得也多惨烈。他不知道他们的一个军,在黑山挡住了廖燿相的一个兵团。更不知道黑山阻击战在辽沈战役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他个头矮,也没有文化,脑子又不灵光,很快就复员了。在他觉得没有吃亏,也不必有功劳,因为他最满意的就是——还活着。正是还活着,他就天天乐呵呵得。
他的家距离厂子直走得十几里路,要横穿一个飞机场,飞机场是个教练机场,没有跑道,实际是个大草原,所谓跑道就是一种贴地皮长得一种草。中间人为地踩出了一条羊肠小道,能骑自行车。他下中班和上大夜班独自一人走夜路,从不害怕。不过,他的腰里系着自己造的一只铁标,标长十公分,直径二点五公分,标头有尖,标尾有环,环上系着一条两米长的细绳子,指哪打哪。因为他经常走夜路,好多不法之徒吃过他的亏呢。有一次,三个夜巡的解放军战士都玩不过他自己,他自报家门,三个战士跟着他见了大队支书才算和解。
勇子也是位复员军人,曾参加过西藏平叛战役,他虽然能说会道,可我们不在一个组。他的故事还没有听完,我就于1970年参加工作了,我也很尊重他,在我调回周村之前他就得了急病去世了。
1989年,我早已调回周村工作。一天,铁木厂的会计刘山子到我家去结一笔账,也就是1970年前,我欠着厂里一个整地的铁钯钱,我才知道那个铁木厂解体了。之后多次遇到过朱洪全(狗蛋子),他见我的头一句话总是一样的,“小张啊,你得想力办法给我找个媳妇呀!”他那个说话得样子,到现在还觉得可怜兮兮的呢!约在2008年,他已是近八十岁的人了,在大集上碰到我还是那句话,“小张啊,你得想办法给我找个媳妇呀!”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他,经打听,这位老军人早已去世了。
由于年轻时在铁匠车间里长期呼吸一氧化碳和重体力劳动,他们的寿命都很短,现在活着的只有橔头子,小杜和我,只要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那个铁木厂还在,听说改革开放后曾几易其手,我路过那里的时侯总是专门多看几眼,总是感到它很亲切。厂子的大门对面,在若干年前,就建成了周村最大的农贸批发市场了。我在想:如果我那一个班都还在,在上下班的路上买菜多方便呀。
201707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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