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麦子 于 2015-4-17 20:56 编辑
新透绿窗纱 临淄 王秀玲
寂静滋养我们的灵魂,让我们明白自己是谁,等我们的心灵变得更乐于接纳事物,耳朵变得更加敏锐后,我们不只会更善于聆听大自然的声音,也更容易倾听彼此的心声。 —— 汉普顿 清明过后的一天早晨,迷迷糊糊中听到鸟儿鸣叫,啾啾,啾啾,短促而清亮。我支棱起耳朵细听,黑夜一般的寂静,仿佛月亮穿过云层,月光掠过树梢。鸟儿不知飞去了哪里?惊鸿一瞥一般的,留给我一些念想久久不散。
三十年前,我是有村庄的,我属于村庄,一个普普通通通的小村子。土坯房子,土坯院墙。院门用略微粗些的枝条绑扎在一起做成,我们称作“柴(zhài)门”。柴门一般都是虚掩的,讲究点儿的人家随便弯个铁丝钩子勾在一侧的木桩上。屋内房顶旧报纸糊的虚棚,可以算作原始简陋的室内装潢了。每当夜深人静,成群的老鼠在虚棚上欢叫、追逐,从一头呼呼窜到另一头,好像赶赴一场盛大的聚会。
那时,家家户户都有狗,也有猫。狗、猫是人的好朋友。猫,不用特意喂食,它很容易地就能为自己谋到一顿美食。闲下来时,它轻声地,喵喵喵,献媚似的在你裤脚边蹭过来蹭过去,又像小孩子在撒娇。狗,大都拴在离院门几米远的地方。院子里往往还会散养着鸡呀、鹅呀、鸭呀,它们在地上随意溜达、刨食,也毫不讲究地随意把屎尿留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当有声音由远而近,临近大门,狗就第一个吠叫起来。它的听觉异常敏锐,闻声就能准确辨别主人和生人。若是主人,它摇动着尾巴,低而轻地叫两声也就歇了。若是生人,它则大张其嘴,高昂起头,伸长脖子,用了尽可能大的力气吠叫,一声接一声。随后,那些鹅们、鸭们、鸡们也加入进来。一时间,咕咕咕、嘎嘎嘎、咯咯咯、汪汪汪……各种声音,抑扬顿挫,此起彼伏,交响乐一般的,于是安静的小院沸腾了。
晨昏时分,村庄上空缭绕起散有饭香的炊烟。暮鼓晨钟也是有的:清早,脆亮的公鸡啼鸣把村庄一点点唤醒;黄昏,满街满巷飘扬着大人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后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村庄,进了城。村庄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衰老了。
有一天,儿子不无怨尤地问:“为什么姥姥家不是真正的农村呢?”其实,在本质上它依然是农村。人们侍弄着越来越少的田地,越来越多的人搬进干净敞亮的楼房。村庄像一位空巢老人,安静地守护着,守护着过去的热闹,以及日渐老去的时光。
依照上了年纪人的说法,楼房是不接地气的。在城市中游走,从一个楼房进入另一个楼房,也自有一番热闹。汽车行驶的声音、尖锐的刹车声,电视里冗长的连续剧、冰箱的嗡嗡声,门铃声、闹钟声、电话声,女人呵斥小孩子的声音……热闹虽然热闹,只是热闹里多了一些拥挤,不免令人想起每天上下班高峰时的交通状况。
唤醒耳朵的,是那只不知所踪的小鸟,但也许它原本就没有出现过。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的木屋里,在大自然的静寂里,欣赏钟声、牛哞、片片蛙叫,他赞美:“牛的声音是这样的纯朴,大自然的音乐是这般的美丽。”那个美妙的清晨过后两天,在同一个时间,“啁啾,啁啾”的鸟鸣又出现了。我披了睡袍,匆匆跑到阳台,这一次终于被我“逮”着了。是麻雀,六只,在卧室外的空调外机上、短的三脚架上、从楼顶垂下来凌空的电线上跳跃,或做短的飞翔。小的东西总是可爱的。它们没有一刻的安静,圆的小脑袋一啄一啄左右转动,鸣叫时,小脑袋往前一伸,然后很快地缩回来,身上褐色的羽毛微微颤动。这个安静的早晨,落了一夜的雨,小区里修剪成蘑菇状的冬青绿得泛着油光,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不过几分钟的光景,有两只麻雀鸣叫着扇动翅膀飞到对面樱花树上,东张张西望望,一会儿又拍打着翅膀飞远了。树上小樱花花瓣簌簌而下,飘进草坪里,落到雨水濡湿的水泥路面上,小小的眼睛一样的花瓣也是这样的惹人爱怜。
这之后的每个清晨,同样的时间,“啾啾,啾啾”的声音闹钟一样准时响起。它唤醒的不仅仅是一对早起的耳朵,还热闹了默然不语的村庄。在仲春微凉的早晨,在天色微明的三楼阳台,我分明感觉到了去年夜宿山中时山泉水一般的清凉,听到了醉人的鸡鸣狗吠、虫声啁啾“新透绿窗纱”。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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